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创作声明:本文为虚构创作,请勿与现实关联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,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,仅用于叙事呈现,请知悉
当我的妻子林岚为这场谎称为“朋友聚会”的表演精心打扮时,我正在阳台,用沉默擦拭着我的鱼钩。
我头也没抬,只是淡淡地回应:“没什么,替我跟妈说声生日快乐,玩得开心。”
我的顺从让她松了口气,却没看到我眼底的冰冷。她以为这只是一场无声的赌气,却不知道,我用一整天的失联和七十八个未接来电,为她和她母亲那场关于“体面”的狂欢,亲手拉下了帷幕。
午夜,我将最后的选择扔在她面前:是剪断她母亲的线,还是看着我,将我们这溺水的婚姻彻底解剖。
她哭了,犹豫了。但她们谁都不知道,我为这份迟来的“寿礼”所准备的,远不止是让她们丢一次脸那么简单。
南方的五月,总是黏糊糊的,像一块永远拧不干的抹布。周六的清晨,天色是灰败的,看不见太阳,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泥土被雨水沤过的腥气。
我坐在阳台的小马扎上,就着这片灰色的光,慢吞吞地整理我的渔具。鱼线轮上了油,发出细微而顺滑的声响,那声音比这屋子里任何声音都让我安心。
我的妻子林岚,今天起得格外早。她不像我,她讨厌这种潮湿的天气,但今天她的兴致似乎很高。她在卧室和卫生间之间来回穿梭,高跟鞋踩在地板上,发出清脆又急躁的“哒哒”声。我不用回头看,也知道她在镜子前消磨了多久。她新买了一条真丝的连衣裙,藕荷色的,据说是在市中心最高档的商场里买的,花掉了她半个月的工资。此刻,她正穿着那条裙子,脖子上戴着一串细细的珍珠项链,那是她母亲刘琴送的。
“陈默,你看我这身怎么样?”她终于打理好自己,走到阳台门口,带着一阵风,那风里裹着一股陌生的香水味。
我抬起头。那香水味很浓,甜得有些发齁,像熟透了即将腐烂的水果。它和她平时用的淡雅的栀子花香皂味完全不同,显得刻意而隆重。
她的妆化得很浓,眼线上挑,嘴唇是鲜艳的浆果色,整个人看起来像一朵被催熟的花,美则美矣,却带着一股不真实的紧绷感。
“挺好看的。”我低下头,继续摆弄我的浮漂。那是一根新买的芦苇漂,漂身修长,漂尾的红漆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小点凝固的血。
又是“我妈说”。在我们的婚姻里,“我妈说”这两个字就像一把无形的尺子,时刻丈量着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,从该买什么牌子的酱油,到我该找一份怎样“体面”的工作。
她似乎还想说什么,但最终只是转身进了厨房,倒了一杯水,又走出来,站在客厅里喝。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一直在我背后逡巡,带着一种我读不懂的焦躁和审视。
我继续整理我的东西,把铅皮、太空豆、八字环分门别类地放进小格子里。做这些事的时候,我的心很静。水电工的活儿需要精确和耐心,钓鱼也一样。这两件事是我生活中仅有的,可以由我完全掌控的领域。
过了一会儿,我起身想去扔掉换下来的废鱼线和包装袋。玄关的垃圾桶是新换的,不锈钢的,闪着冷冰冰的光,这是岳母上次来家里时勒令换的,她说原来的塑料垃圾桶“太掉价”。我弯下腰,正要丢东西,眼睛却被垃圾桶里的一抹金色晃了一下。
我鬼使神差地把它捡了起来。信封的碎片上,几个关键的字眼像针一样扎进我的眼睛:
我捏着那两片碎纸,像捏着两块烧红的炭。屋子里很安静,我能听到林岚在客厅里坐立不安时,裙子布料摩擦沙发的声音。我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流过耳膜时发出的嗡鸣。
就在这时,她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亮了。我下意识地瞥了一眼,一条微信消息的预览弹了出来,发送人是她的表妹,林小冉。
我慢慢地走回客厅,林岚看到我手里的碎信封,脸色“唰”地一下变得惨白,像被抽走了所有血色。她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,眼神慌乱,嘴唇翕动着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“我……”她终于开了口,声音干涩得像砂纸,“陈默,你听我解释。这个……是妈他们临时决定的,就自家人吃个饭,没搞大。”
谎言,一个接一个。锦江大酒店牡丹厅,那是我们这个城市最高档的宴会厅之一,光是一桌酒席就抵得上我一个月的工资。这会是“自家人吃个饭”的地方吗?
我的沉默让她越来越心虚,她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,把她精心涂抹的粉底弄得有些斑驳。“真的,陈默,你别多想……”
这个问题像一把锤子,敲碎了她最后的伪装。她的肩膀垮了下来,眼圈瞬间就红了。
“是妈的意思。”她带着哭腔,声音低得像蚊子叫,“她说……她说她请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朋友、老同事,还有生意上的伙伴……她说你……她说你去了,她没面子。”
她浑身一颤,像是被这句话刺痛了,但她没有反驳。她只是低着头,绞着自己的手指,默认了。
我忽然觉得很想笑。结婚五年,我以为我已经习惯了岳母的轻视和刻薄,习惯了在她那些“体面”的亲戚朋友面前扮演一个隐形人。
但我没想到,在她六十岁的大寿上,我连当一个隐形人的资格都被剥夺了。我不是她的家人,我只是她女儿婚姻里的一个污点,一块需要被小心翼翼遮盖起来的伤疤。
我看着林岚,她化着精致的妆,穿着昂贵的裙子,准备去参加一场没有我的家庭盛宴。她的脸上写满了愧疚,但在那愧疚的深处,我看到了一丝如释重负。她不用再费尽心机地向别人解释我的职业,也不用再担心我笨拙的言辞会让她在人前难堪。
但我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咆哮,没有争吵,甚至没有一丝愤怒的表情。我只是把那两片碎纸扔回垃圾桶,然后拿起我的渔具包,检查了一下里面的东西。
我的反应让她愣住了。她抬起头,难以置信地看着我,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。她预想中的没有来,眼前只是一片死寂的平静,这让她更加不知所措。
我背上包,换上鞋,自始至终没有再看她一眼。林岚看着我,眼神里混杂着愧疚、惊讶,或许还有一丝庆幸。她张了张嘴,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。
我拉开门,走了出去。在她匆匆穿上高跟鞋,像逃一样地离开家门之前,我听到了她微弱的,几乎算得上是解脱的叹息声。
我没有去平时常去的那个钓点。那个地方人多,热闹,总有钓友过来搭话,问今天的鱼口怎么样,用的是什么饵料。今天,我不想跟任何人说话。
我骑着我那辆被岳母嘲笑过无数次的旧电瓶车,一路向着城郊更深处去。那辆电瓶车跟了我六年,风里来雨里去,车身上全是划痕和泥点。
岳母第一次见到它时,撇着嘴说:“岚岚,你看看你嫁的什么人,都什么年代了,还骑这种破烂玩意儿,我们小区收垃圾的都比他体面。”
电瓶车的马达发出单调的嗡嗡声,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夏蝉。风从我耳边刮过,带着潮湿的腥气。路越来越颠簸,从平坦的柏油路变成了坑坑洼洼的土路。最后,我到了那个几乎被人遗忘的水库。
这里叫“黑鱼泡”,因为水深且浑,据说里面藏着巨大的黑鱼,但也因此,很少有人来。岸边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,水面是死沉沉的墨绿色,像一块巨大的、没有生命的玻璃。天上的云层压得很低,整个世界都是灰蒙蒙的,没有一丝杂色。
我把电瓶车停在远处,背着渔具,踩着泥泞的土路,一直走到水库最深处的一个角落。那里有一块突出的土坡,像一个孤独的半岛。我把钓箱放下,支好钓竿,整个过程安静而熟练。
屏幕上干干净净,没有电话,没有消息。我长按着关机键,直到屏幕彻底暗下去,变成一面黑色的小镜子,映出我面无表情的脸。我把它扔进渔具包的最深处,拉上了拉链。
我开始和饵。饵料是我自己配的,用了腥味的底料,加了点自制的药酒,还有一些碾碎的螺蛳肉。我没有像往常一样精心控制饵水比,只是随意地加水,搅拌,把它捏成一团粗糙的、散发着浓郁腥气的球。
然后我开始抛竿。铅坠带着鱼线,“嗖”地一声划破死寂的空气,在墨绿色的水面上砸出一个小小的水花,然后迅速沉底。我把钓竿架在支架上,眼睛盯着那根红色的漂尾。
我不知道坐了多久。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意义。没有手机,没有手表,我只能通过天色的微弱变化来感知时间的流逝。我没有吃东西,也没有喝水,尽管我带了面包和矿泉水。饥饿和干渴的感觉变得很遥远,像发生在别人身上一样。
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。没有愤怒,没有悲伤,也没有屈辱。那些翻腾的情绪似乎都被关机键一同关掉了,被这片死水吸收了。
偶尔有风吹过,水面泛起细密的波纹,浮漂会跟着轻轻晃动,但那不是鱼口。这里的水太深,太静,鱼都藏在水底,懒得动弹。
我就这样,一竿又一竿地抛出去,又一竿又一竿地收回来。有时候挂底了,我就用力扯断子线,再换上一副新的。我的动作机械而麻木,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。
钓鱼,对我来说,从来不只是为了鱼。它是我的一个避难所。当我在客户家里,趴在油腻的厨房地板上修理一根堵塞的下水管道时,当我在岳母家,听着她用炫耀的语气谈论别人家的女婿又升了什么官、发了什么财时,我就会想起水边。
我想象着自己坐在水边,看着浮漂,整个世界只剩下我和那片水,所有的噪音和屈辱都被隔绝在外。
而今天,我来到了我能找到的最安静的地方。我把自己变成了一座孤岛,彻底地与那个让我感到窒息的世界隔离开来。
但我不在乎。鱼上不上钩,已经不重要了。重要的是,我在这里,而不在那个充满谎言和羞辱的寿宴上。重要的是,我的手机关着机,也没有人能找到我。
这种彻底的失联,这种绝对的沉默,是我唯一能做出的反抗。我没有力气去争吵,也没有资格去掀桌子。
我只能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们:你们可以不邀请我,可以无视我,可以把我当成一个污点。而我,也可以选择不参与你们的表演,不接听你们的电话,不在你们的世界里扮演任何角色。
天完全黑了下来,水面和天空融为一体,变成一片无边无际的浓墨。我终于收起了钓竿,开始收拾东西。
骑在回去的路上,夜风很凉,吹在脸上有点疼。电瓶车的车灯在漆黑的乡间小路上划开一道昏黄的光,像一把无力的刀。我的胃开始叫,饥饿感像潮水一样涌上来。
这时,一段往事毫无征兆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,像水底的一根暗桩,平时看不见,却总在不经意间把你的船磕出一个洞。
我做水电工攒了一些钱,加上接了几个大活儿,手里有了些积蓄。林岚那时候刚怀孕,孕吐得厉害,每天挤公交上班让她苦不堪言。我心疼她,就一咬牙,花了七万块钱,买了一辆二手的国产品牌轿车。
车子虽然是二手的,但我把它收拾得干干净净。我给它换了新的座套,在后视镜上挂了林岚最喜欢的晴天娃娃,车里喷了柠檬味的香薰。
提车那天,我兴奋得一晚上没睡好。我觉得自己终于能让妻子过得稍微体面一点了,至少不用再让她挺着肚子去跟别人挤公交了。
周末,我兴冲冲地开着车,去接林岚和岳母,说要带她们去新开的农家乐吃饭。林岚看到车,眼睛里是亮晶晶的,她摸着车身,很开心。
“这是什么车?怎么一股子怪味儿。”她坐进后座,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风,满脸嫌弃。
她没等我说完,就打断了我,声音不大,但充满了轻蔑:“陈默啊,我不是说你。你看我那老邻居张姐,她家女婿,也是去年结的婚,前两天刚给她女儿换了辆宝马。红色的,开在路上别提多扎眼了。你这个……叫什么牌子来着?我都没听说过。”
林岚也在旁边打圆场:“是啊妈,陈默也是为了我跟孩子方便。这车挺好的,空间也大。”
岳母冷笑一声,那笑声像一把冰冷的锥子。“好?方便?岚岚,你就是心太善。这车开出去,别人还以为是拉活儿的网约车呢。我这张老脸,可丢不起这个人。”
车里的空气瞬间就凝固了。我从后视镜里看到林岚的脸色变得很难看,她张了张嘴,想反驳,但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,只是伸手过来,拍了拍我的胳膊,像是在安慰我。
那一路,岳母都在喋喋不休。她一会儿说车子避震不好,颠得她骨头疼;一会儿说车里噪音大,吵得她头疼。
最后,她下了一个结论:“陈默,以后你要是去接我,就别开这车了。尤其是去见我那些老姐妹的时候,我可丢不起这个人。我宁愿自己打车。”
我全程没有再说一句话,只是把着方向盘,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。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,我的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。那顿农家乐的饭,吃得味同嚼蜡。
有一次林岚的表哥结婚,我们说好一起去,我开车到她家楼下,她宁愿自己多花五十块钱打车,也不肯上我的车。她说:“我得穿旗袍,坐你的车不方便,还容易弄皱。”
那辆车,本是我为这个家增添的一份骄傲和体面,却成了我“上不了台面”的又一个铁证。它04
电瓶车驶入市区,城市的灯光亮了起来,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晃得我眼睛疼。我又想起了另一件事,如果说买车事件是一根刺,那这件事,就是一根深深扎进我肉里,拔不出来,时时发炎作痛的钉子。
去年秋天,岳母突然打电话来,语气罕见地和蔼,说她一个老朋友从国外回来,大家一起在“御膳房”吃个饭,让我和林岚务必到场。
“御膳房”是本市著名的高档餐厅,人均消费四位数。我虽然心里嘀咕,但岳母既然发了话,我也不好拒绝。我特意翻出了结婚时穿的那套西装,虽然有点紧了,但好歹看起来还算精神。
到了餐厅包间,推开门我才发现不对劲。里面除了岳母和她的几个老姐妹,还有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。
那男人大概三十出头,穿着剪裁得体的定制西装,戴着金丝眼镜,手腕上是一块我叫不出牌子但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手表。
岳母一看到我们,立刻热情地招手,然后拉着林岚,指着那个男人说:“岚岚,快来,我给你介绍一下。这是赵辉,你王阿姨的儿子。刚从美国回来,自己开了家投资公司,年轻有为啊!”
我跟他握了手,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,很有力。我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,因为常年跟水泥、电线打交道,手上全是老茧和细小的伤口。我迅速地把手抽了回来。
整个饭局,都成了赵辉的个人秀,而我,则是那个用来衬托他的,又笨又拙的背景板。
“小赵啊,听说你公司最近又拿下一个大项目?真了不起!”岳母的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欣赏。
岳母转头对着满桌子的人说:“你们看,人家这孩子,不仅有本事,还这么谦虚。我们家陈默,就是个修水电的,没什么大出息,胜在人老实。”
桌上的人都发出附和的、意味深长的笑声。我埋着头,拼命地往嘴里扒着饭,那些昂贵的菜肴在我嘴里,一点味道都没有。
林岚的脸一阵红一阵白,她坐在我旁边,坐立不安。我能感觉到她的手在桌子底下紧紧地攥着我的衣角。她想说什么,但她母亲的眼神扫过来,她又把话咽了回去。
高潮发生在饭局的中段。岳母举起酒杯,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林岚说:“岚岚,我跟你王阿姨说啊,你要是晚两年结婚,跟小赵认识认识,那多合适啊!你看人家小赵,长得又帅,事业又好,多有上进心。哪像有些人,一辈子就守着那点死工资,没点追求。”
我看到林岚的脸瞬间涨得通红,她端起面前的果汁,尴尬地笑了笑,说:“妈,你喝多了。”那个笑容,比哭还难看。
而我,就像一个被扒光了衣服示众的小丑。岳母的话,等于当着所有人的面,否定了我的婚姻,否定了我作为她丈夫的存在。
她当着所有人的面,否定了我的婚姻,否定了我作为她丈夫的存在。她甚至没有把我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,而是一个可以随意用来比较、用来羞辱的物件,一件用来反衬赵辉这件“奢侈品”的“残次品”。
我感到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,耳朵里嗡嗡作响。我手里正拿着公用的分酒器,准备给岳母面前的空杯添上红酒。她的那番话让我手一抖,一股殷红的酒液便不受控制地洒了出来,溅在了雪白的桌布上,也溅了几滴在她米色的羊绒衫上。
“哎呀!”岳母像被针扎了似的尖叫起来,猛地从椅子上弹开,“你看看你!陈默!你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!笨手笨脚的!我这件衣服是新买的!”
整个包间的气氛瞬间降到冰点。所有人都看着我,眼神里有惊讶,有嘲笑,还有看好戏的幸灾乐祸。我僵在那里,手里还举着分酒器,像一个被抓了现行的贼。
林岚的脸已经白得像纸,她慌忙站起来,拿起餐巾想去擦岳母的衣服,嘴里不停地说:“妈,对不起,对不起,陈默他不是故意的……”
就在这时,那个叫赵辉的男人,却做出了最“得体”的举动。他站起身,从容地从服务员手里接过一块干净的湿毛巾,递给岳母。
然后,他转向我,脸上带着无可挑剔的、温和的笑容,说:“陈哥,没关系的,小事一桩。”
他的客气,他的绅士,他的“没关系”,比岳母那尖酸刻薄的辱骂更让我感到无地自容。他的从容和我的狼狈形成了最刺眼的对比。
那一刻,我清楚地意识到,在这场由我岳母精心安排的“鸿门宴”上,我输得一败涂地。我不仅是穷,是“没出息”,我还是一个连倒酒都倒不好的、上不了台面的废物。
那块洒在桌布上的红酒印,像一滩血,也像一个巨大的嘲讽的记号,烙在了我的心上。
电瓶车的电量快耗尽了,车速慢了下来,马达发出疲惫的。我的思绪从屈辱的往事中抽离出来,回到了这个冰冷的现实。我终于回到了我们家那栋楼下。
楼上,我们的家,那个我用血汗钱一点点装修起来的家,此刻黑着灯,像一个巨大的、沉默的洞穴。林岚还没有回来。也好。
我把车停好,拖着僵硬的身体上了楼。打开门,一股熟悉的、属于家的气息扑面而来,但今天,它却让我感到无比的陌生和寒冷。
我没有开灯,在黑暗中摸索着走进客厅,把自己摔在沙发上。整个房子里空无一人,安静得可怕。我能听到冰箱工作的低沉嗡鸣,还有我自己沉重的呼吸声。
我在沙发上躺了很久,直到身体的僵硬感慢慢散去。然后,我起身,从渔具包的最深处掏出了那个被我隔绝了一整天的手机。我找到充电器,把它插上。
屏幕亮起的一瞬间,手机像是疯了一样,开始剧烈地、持续地振动起来。那感觉,就像手里握着一只被激怒的黄蜂,嗡嗡作响,挣扎着要脱手而出。
屏幕上,无数的通知像潮水一样涌了进来。微信的红色角标从“1”飞速地跳到了“99+”,短信的收件箱里也塞满了未读信息。而最刺眼的,是通话记录里那个红色的数字——78。
「2:15 PM」:你去哪钓鱼了?怎么手机关机了?「2:45 PM」:开机了回个电线 PM」:陈默,你什么意思?故意的是吗?「4:10 PM」:表妹问我你怎么没来,我帮你撒谎说你单位临时有急事。你最好别给我捅娄子。「5:00 PM」:所有亲戚都在问你!你知道我有多尴尬吗?我脸都快没地方放了!「5:30 PM」:你赶紧给我滚来!「6:20 PM」:陈默你这个混蛋!你是不是觉得这样报复我很有意思是吗?「7:00 PM」:我妈快被你气死了!她说你要是再不出现,就让我跟你离婚!「8:10 PM」:你死哪去了!!!!「9:00 PM」:陈默我恨你!你毁了我的生日宴!你把我的脸都丢尽了!
一条条看下来,我没有看到一句关心,没有一句“你是不是出事了”,没有一句“你还好吗”。从头到尾,她关心的只有她的“尴尬”,她的“脸面”,她母亲的“生气”。在她的世界里,我的失联不是一场可能发生的意外,而是一场针对她的、恶意的报复。
我把手机扔在茶几上,屏幕还亮着,映出我毫无表情的脸。我走到厨房,打开冰箱,那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各种饮料,大部分是林岚喜欢的果汁和酸奶。我从最里面拿出一瓶冰镇的矿泉水,拧开,仰头灌了一大口。冰冷的液体顺着喉咙流进空了一天的胃里,激起一阵刺骨的寒意。
就在这时,门锁传来“咔哒”一声巨响,紧接着,门被猛地推开。林岚像一阵旋风一样冲了进来。
她完全没有了早上的光鲜亮丽。那条藕荷色的连衣裙皱巴巴的,裙摆上还沾着几块深色的油渍。她的妆花了,眼线和睫毛膏在眼下晕开两团黑色的阴影,嘴唇上的口红也斑驳不堪,让她看起来像一个在舞台上唱完了悲剧的女主角。她的头发有些凌乱,眼睛又红又肿,里面布满了血丝。
她一进门,眼睛就像雷达一样锁定了站在厨房门口的我。她冲过来,一把抢过我手里的矿泉水瓶,狠狠地摔在地上。水花四溅,打湿了我的裤脚。
“你死哪去了!”她终于爆发了,声音尖利得像要划破我的耳膜,“你知不知道我今天有多丢人!啊?我妈的六十大寿!所有人都来了,就你没来!人家问我,‘岚岚,陈默呢?’我怎么说?我说你出差了?我说你加班了?还是我说你死了!”
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,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下来,和她脸上花了的妆混在一起,变成一道道灰黑色的泪痕。
“我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?七十八个!整整七十八个!你关机!你故意关机!陈默,你怎么能这么对我?你怎么能这么自私!你就为了跟我赌气,为了让你自己痛快,你就要毁了我的一切吗?”
我只是从她身边平静地走过,捡起茶几上那个还在闪烁的手机,然后看着她,第一次用一种她从未听过的、冰冷而清晰的语气问她:“生日宴结束了?妈高兴吗?”
我的平静像一盆滚油,浇在了她愤怒的火焰上。她整个人都愣住了,然后爆发出更疯狂的哭喊:“高兴?你让她怎么高兴!她当着所有亲戚的面,说我嫁给了你这么个白眼狼!说我瞎了眼!所有人都用那种眼神看我,你知道吗?那种同情、可怜、看笑话的眼神!这都是你害的!都是你!”
“别喊了,林岚。”我打断她,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,“省点力气吧。”
我走到沙发旁,坐下,身体向后靠去,整个人都陷在柔软的沙发里。我看着她,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。
“我今天下午,不只钓了鱼。”我说,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,“我还去市中心,找了个律师,咨询了一些事。”
“律师”这两个字像一颗子弹,瞬间击中了林岚。她的身体猛地一僵,脸上的愤怒和悲伤迅速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、难以置信的惊恐。她瞪大了那双又红又肿的眼睛,嘴唇无声地开合着。
“律师跟我说,”我继续道,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,“我们这套房子,首付是你妈出的,但房贷是我们婚后一起还的,属于共同财产。我这几年做工程的收入,也都存在我们联名的账户里,也属于共同财产。还有那辆车,虽然不值钱,但也是婚后买的……”
我一条一条地,冷静地复述着律师的话,就像一个与此无关的旁观者。我越是平静,林岚的脸色就越是惨白。她一步步地后退,直到后背抵在了冰冷的墙上,仿佛需要一个支撑才能站稳。
“第一条路,你继续当妈的提线木偶。我们离婚。房子、存款,该怎么分就怎么分,我一分钱都不会多要,也一分钱都不会少拿。从此以后,你走你的阳关道,我过我的独木桥,我们两不相干。”
“第二条路,”我冷笑一声,那笑意里充满了无尽的嘲讽,“你让你妈,永远,别再插手我们的生活。然后,让我继续当你们家的佣人,当你们炫耀和贬损的工具,当那个可以随意使唤的提款机。直到我耗尽最后一点力气和尊严,直到我们都烂在这个家里。”
我向前倾身,手肘撑在膝盖上,死死地盯着她:“现在,你选。是要当一个没有了丈夫,但可以永远听妈妈话的乖女儿,还是让你那个‘上不了台面’的丈夫,继续留下来给你和你妈当牛做马?”
我的问题像两把锋利的刀,架在了她的脖子上,逼着她做出选择。她不能再像往常一样,用眼泪和稀泥,或者用“我妈也是为我们好”来敷衍。
她靠着墙,身体缓缓地滑坐到地上。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,但这一次,不再是愤怒的泪,而是充满了绝望和恐惧。她看着我,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哀求和混乱。她想说话,但喉咙里只能发出“嗬嗬”的、类似哽咽的声音。
选择前者,意味着她要独自面对离婚带来的“丢脸”和她母亲的滔天怒火;选择后者,意味着她要和我一起,去对抗她生命中最强大的、控制了她一辈子的权威。
她只是坐在那里,无声地流着泪,身体在黑暗中缩成小小的一团。她的沉默,她的犹豫,她那难以抉择的痛苦表情,就是悬在我头顶的,最后的答案。